▎第十四日：往 Hontanas
或許是前一天在布爾戈斯(Burgos) 的朝聖者派對過high，抑或是我們連日的”負重體能壓榨”後座力終於爆發？
在往翁塔納斯小鎮(Hontanas) 路上的這一天，我與台灣友人由於各自身體上的不適而開始分開行走。
前脛骨痛的友人，必須快速向前以減輕負擔。
阿基里斯腱開始痛的我，則必須放慢腳步前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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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嗨，我記得你叫做FiFi對吧？怎麼沒看到你的夥伴？」
向我搭話的，是一位名叫賽吉爾的智利人。我與夥伴在前一晚的派對上正式認識他之前，給了他一個”鬍子哥”的代號。
我們兩個傷兵落單組，很快就天南地北地聊了開來。
他向我介紹了天主教在智利的文化影響，我跟他分享了台灣多元信仰、佛道不分的趣事。
他跟我說了他如何在巴黎落腳，開設自己的工作室與課程來教人唱歌，我跟他說了我如何研究各國烹飪，研發販售配方香料來重現世界各地料理香氣的事。
「所以妳的香料事業一定很上軌道，才會出現在這條路上？」
「不不不，就因為夏天是食色的淡季，我才會跑來走朝聖者之路。那你呢？有自己的工作室、又親自做教學，你是怎麼讓自己從這些事務中抽身的呢？」
「因為我確信在人生中，有比那些事物更重要的體驗在等著我。」
當下，我覺得這句話在我耳邊迴盪不已，就好像一個缽被缽棒敲了一下嗡嗡作響。
「賽吉爾，我好喜歡你的人生信念。」
「我也好喜歡妳香料事業的精神。等你來智利，我一定要讓你吃吃看我的拿手料理，還有看看智利的水上船屋～～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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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後來一起在bar 裡點了個飲料，剛好沒有空桌，所以就席地而坐。
我們一起走進了一間樸實的教堂，教堂的入口有一位老奶奶，拿著掛有聖母像的棉繩項鍊為朝聖者獻上她的祝福：
「祝來自台灣，從聖約翰步行道(Saint Jean Piede de Port)開始行走的FiFi，到聖地牙哥一路平安順利，身體健康。」老奶奶一邊口念西班牙文，一邊幫我與賽吉爾掛上項鍊。
(還好智利的官方語言是西文，所以賽吉爾事後幫我翻譯了：Ｐ)
沒有瓊漿玉液，只有風塵僕僕的可樂加檸檬。
沒有雕梁畫棟，只有簡樸的建築與真摯的祝福。
沒有妙語如珠，只有實際人生故事的交換。
但在那些瞬間，我的確感受到了 ”比那些事物更重要的經歷”，這是難以言喻，只能用疼痛的雙腳與開放的心胸去親身體驗的豐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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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嘿，你們在這啊～」一位高瘦的金髮女子，接著也加入了我們的行列。
海敏是瑞典人，是長得高高的排球/曲棍球能手，還有繡花與設計漂亮居家物件的興趣。
每次只要一坐下，海敏都會拿出針線在她身上披的咖啡色襯衫上繡花。
「我可以拍一張妳的照片嗎？我想比對看看到聖地牙哥後，妳的繡花會變成什麼樣子！」
「噢～ 聽起來超棒的～」
於是在荒野中，我們3人又交換了更多彼此的人生拼圖。
海敏：「來到西班牙，我覺得最讓我不能適應的，就是我不能隨手摘採那些路邊的向日葵。」
「畢竟這些看起來都是人家種來販售的….那在瑞典可以嗎？」
「在瑞典，我們認為大自然是全體人類共享的。走進森林，你所看到的花朵、藍莓，都是可以讓大家摘回家或是拿來吃的。」
「這聽起來….有點太像仙境了！」
「這件事對我們瑞典人來說，很重要呢～ 畢竟我們出了個 Greta (笑) 」
*瑞典北部以森林為主，比較沒有農業。海敏應該是習慣於在森林附近的生活。
*Greta 就是那位大喊 “How dare you” 的瑞典女孩。開啟了Greta話題後，我們又陸續聊了些環保議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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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這樣的閒聊中，我們終於在烈日下抵達了當天要住宿的小鎮翁塔納斯 (Hontanas)。
根據2001年的人口普查，小鎮人口總數為65人，人口密度是7人/平方公里。但在這小小的，僅有10平方公里的小鎮裡，卻有一個市立游泳池。
「等下泳池見嗎？」
「噢，好！」
洗澡後，我踏著輕盈了不少的步伐，獨自前往小鎮的泳池一探究竟。
沒帶泳衣，因為我不想再洗一次澡。
但當那藍色的波光與綠色的草皮印入眼簾的那瞬間，我開始後悔自己為何要在乎是否要多洗一次澡的這種小事了。
「嘿！！又見面了！你不下去泡水游泳嗎？」第一位跟我打招呼的，是喬爾。
喬爾是背著吉他，利用一週假期來行走部分朝聖之路的西班牙人。
在路上跟他打招呼時，我有跟他開玩笑說「有緣的話，請你一定要彈吉他給我聽！」
沒想到這機會來得如此之快！
喬爾坐在綠色的草皮上調整起了吉他。
我則是匆匆四處尋找歌唱老師賽吉爾的身影，把他從草皮上躺著晾乾自己的狀態拉起，推到了喬爾的身前。
以在泳池中嬉鬧著的朝聖者們做為風景，嘩啦啦的水聲做為次要伴奏，
心領神會的賽吉爾走向了開始彈奏吉他的喬爾身邊，開口隨著喬爾的音樂，二人一起即興創作彈唱了起來。
音樂似乎有一種把時空靜止與把人心拉近的魔力，在那一瞬間，所有的過去與未來都不在，只剩呼吸還有耳邊的樂曲節奏。我們就活在這裡，活在當下，沒有別的。
如果說以前玩電玩遊戲時，你不理解為何會有吟遊詩人這一角色的存在，那麼在行走過朝聖之路後，你一定會開始理解身邊有他們，是多棒的一件事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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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這一天發生的事，好像特別多，故事也特別長。
第一次與台灣一起出發的夥伴分別行走，第一次開始與路上的人們進行道路上的深入交談。
第一次開始感受到心靈的衝擊，第一次體驗到吟遊詩人吟唱的”當下”魔力。
而人生裡重要的事，到底是什麼呢？
依賽吉爾的信念來說，是這份體驗。
照海敏的分享來說，是人與自然的相處，是設計與創作。
對喬爾來說，或許是音樂。（我們後來沒有緣分，沒機會再多聊:P）
而在今日的尾聲，我則是從與羅馬尼亞弟弟的對話中，依稀得到了解答。
羅馬尼亞弟弟的名字是亞歷山大，曾是羅馬尼亞國家足球隊的明日之星，球場上奔馳的好將。
我們第一次的會面，是在之前庇護所的洗衣機前。
洗衣機上擺著一只薄薄的小皮夾，翻開來是一位帶著爽朗氣質的少年相片。
「請、請問你們有看到一個皮夾嗎？」
甫一走出洗衣區，就看到相片上的21歲少年活靈活現地蹦了出來。
證件照裡沒照出來的，是那蜜色的肌膚、卷卷如天使的短髮、天藍而深邃的眼睛，與那緊張害羞又帶點靦腆的神色。
「有～～～～」
我們就此打了照面。
在昨日布爾戈斯的派對上正式交換了名字，一起鬼叫了食物不夠多，並一起乾了杯。而今天又入住了同一個庇護所，在餐廳外一起排隊等候。
「……在我好不容易進入了國家足球隊後，卻因為一場意外讓我不能再踢球。」
亞歷山大敘述著，「大家都跟我說”你可以改去當體育老師”，但我真的不知道。
從小，成為足球員就是我的夢想。體育老師這一行，從來沒出現在我的腦中過。
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適合當老師？是否會喜歡當老師？所以我想來這條道路走走，多認識點人，看看大家都在做什麼，也同時想想自己的未來，與對自已來說重要的是什麼。」
「嘿，我很抱歉有這樣的事發生在你身上。請問你在當足球員的訓練生涯中，對拉筋與鍛鍊的方法，是有一定認識的吧？」
「有的。」
「我是在想，如果你不知道自己是否適合，或是會不會喜歡當老師，那不如就來試試看吧？
吃完飯後，你帶著我跟我台灣的夥伴一起做做拉筋操，給我們指點一下，來體驗當體育老師的感覺如何啊？她的前脛骨很痛，剛好也需要你的幫助！」
如果你知道在自己的人生裡，重要的事是什麼，那很好。
但在不知道的時候，或是變成不知道的時候，也不用慌。
我們需要做的，只是認真去做各種嘗試、交流、與體驗。
遲早有一天，對每個人而言都不同的，那個“重要的事”，就會在我們的面前顯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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▎聖安東尼(Saint Anthony)的燉煮物Olla de San Antón
聖安東尼燉煮 “Olla de San Antón” 是一道從豬耳朵、豬尾巴、豬骨、豬肉，到豬血腸、培根等等的全豬部位大集合，混合著香料與豆類的小火慢燉料理。
豆類方面，從蠶豆、白豆、鷹嘴豆、到綜合豆豆跟米飯都有人用。
香料部分則主要會使用“甜茴香頭” (又名茴香頭/茴香根)，就是我之前介紹過長滿整條法國之路的香料球莖， 來跟豬肉一起燉煮，為豬肉去腥與增添類似八角的回甘韻味。
有時也會看到另外一個木質調風味的去腥香草 “百里香” 被丟到鍋中一起調味。
有興趣在台灣自家廚房一起重現這道菜的你，請在底下連結查看這道”聖安東尼燉煮”的詳細故事與食譜吧！
Buen Camino!
食色天然香料研究所/所長FiFi